5月31日，游戏媒体「游戏日报」针对近期备受关注的率土三战案，邀请了法律界、游戏媒体、财经媒体等多领域的资深专家，举办了一场全方位视角分析的圆桌讨论会。会上，各方对相关案情以及判决书内容展开了细致且全面的剖析，并对该案件未来可能给整个游戏行业带来的影响做出了预判。
“思想”与“表达”定义模糊，游戏侵权界定困难
华南理工大学法学院教授、民商法学博士、硕士生导师孟祥娟教授解释道，此次率土三战案的一审判决，主要依据是著作权法中对思想和表达的界定。然而，界定思想和表达向来是个难题，二者没有清晰的界限，存在模糊区域。在过往国内外的多数案例中，法院通常不把游戏规则视为展示抽象思想的“表达”形式，而是将其定义为完全的抽象“思想”。著作权法的基本原则是保护表达而非思想，这也是此前各国法院裁定游戏内容是否侵权的核心依据。
广东纵横天正律师事务所张维维律师同样认为，两款游戏中部分重叠的内容，是否属于公有领域元素，或者应归纳为“思想”的有限表达；即便存在部分可能需担责的内容，从质量和数量来看，是否达到需通过改编权进行规范的程度，都有待二审查明。关于对后续SLG类型游戏的影响，若一审判决认定的规则属于该品类通用规则，后续可能会限制SLG品类游戏的研发，影响行业的多元化发展。毕竟一款游戏的创作必然会吸收借鉴该品类的通用规则和成熟设定，所以通用规则是否应被定义为游戏机制值得探讨。
在本次率土三战案中，法院首先认可率土方的具体游戏规则属于一种“表达”，三战使用这些“表达”后构成侵权，因此支持了率土方提出的侵权赔偿诉求。但三战在使用这些“表达”时，融入了自身的游戏规则，使游戏具备独创性，不构成常见的“山寨”行为，所以法院未支持率土方提出的停运、删除等要求。
针对本案原告停运的诉请被驳回，张维维律师表示，不停运体现了对《三战》游戏独创性的高度认可，极大地维护了数千万玩家的正当权益，也展现了一审法院基于游戏行业实际情况，审慎客观的裁判尺度。
需要补充的是，法院认定率土游戏规则为一种“表达”，是基于该规则具有开创性，仅由率土完全原创。但这样一来，又引发了其他问题。例如，70、80年代具有开创性意义的游戏，是否能依据该案的判罚原则对如今的游戏提起诉讼呢？
以当下热门的“Roguelike”游戏为例，该游戏品类均源自1980年发售的电脑游戏《Rogue: Exploring the Dungeons of Doom》，“Roguelike”之名也由此而来。这款游戏具备“Roguelike”典型的角色死去无法读档、关卡内容完全依靠程序生成等具体游戏规则。若按照率土三战案的一审判例，这款游戏的创作者可将所有“Roguelike”游戏告上法庭索要赔偿。
华南理工大学孟教授在探讨率土三战案一审时指出，法官在相关问题上的判定较为激进。目前整个学术界和业界对于游戏规则究竟偏向于思想还是表达存在不同观点，思想和表达的划分存在争议。理论上划分困难，落实到具体案件中更是难题。对于游戏规则里的功能性元素，著作权法不予保护，这是为了划清著作权法与专利法的界限。
至此，本次判决的争议仍在持续升温。
“借鉴”还是“抄袭”，游戏界的“后人乘凉”现象
除法律界人士外，直播中还邀请了众多资深游戏媒体人，从他们的专业角度科普并判断多年来游戏行业内“抄袭”和“借鉴”的界定。
游研社创始人楚老师讲述了一个让如今多数网友惊讶的事件，即《斗士的历史》抄袭《街头霸王2》的案件。从现在的视角看，《斗士的历史》无疑“抄袭”了《街头霸王2》，游戏中大量角色招式雷同，比如名为“柳英美”的角色有一招“火焰脚”，直接照搬了春丽的“百裂脚”。
然而，这样一款被实锤“抄袭”的游戏，卡普空却败诉了。这一结果看似荒谬，但《斗士的历史》母公司Data East给出了自己的理由。他们称自己开发的街机《空手道冠军》才是格斗游戏鼻祖，比《街头霸王1》早三年，所以游戏本身不构成抄袭。法官则表示，虽然游戏确实存在内容复用情况，但这部分不在版权法保护范围内，因此不构成抄袭。当然，这项判决也在一定程度上暗示卡普空，未将原告问题妥善处理。在当时的格斗游戏圈，“无授权借鉴”现象十分普遍，像春丽的“百裂脚”明显借鉴了《北斗神拳》中的“北斗百裂脚”。
尽管曾经“借鉴”现象屡见不鲜，但业内大佬表示，法律界和业内的思维在不断进步。以前不被认定为“抄袭”的部分，如今已能得到法律支持进行责任追究。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拳皇2001》中的K9999，该角色从招式到人设完全照搬大友克洋动画《阿基拉》中的反派岛铁雄。最终，母公司SNK被大友克洋告上法庭，负债累累的SNK只能雪藏K9999以平息事端。
纵观整个游戏业界，率土三战案在各个方面都备受瞩目。
笔者认为，游戏业界的繁荣并非依靠一刀切的严格界限，而是需要更为审慎的司法适用，建立更明确的侵权判定规则和行为指引，这样才能让从业者找到合理的发展边界。如同许多朝阳产业一样，在规则明确界定的情况下，市场自身的调节作用有时比直接干预效果更好。我们相信，将率土三战案的结果交由市场决定，让广大玩家给出最终评判，或许是更优的解决方案。
